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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心,是因為你太閑了 文/一直特立獨行的貓 我經常會收到大段的留言,我基本都沒有回復過,因為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 每個長段的留言都講述了一段糾結于心的故事,比如我家的狗被咬了,對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心里還是不舒服怎么辦?同事上班說了句什么話,你說她是不是對我有意見?領導家孩子今天去單位白了我一眼,你說是不是領導在家說我壞話了?我從生了孩子以后婆婆老來我家里看孫子,我覺得她就想跟我搶,你說我該怎么辦?等等 每次看到這種留言,客觀點說,我根本不覺得這都是事兒。如果這都是事兒,那真的是有點玻璃心了。 前幾天參加活動,主持人問我:“看你一路那么拼又那么有正能量,你的生活里就沒有什么苦惱嗎?” 我一點都沒拼啊,我正常的生活狀態就是那樣啊。起床,上班,下班,回家帶孩子,孩子睡了以后看書寫作,有時候還有些網絡課程要學習,周末去上課,以及帶孩子出去玩等等。遇到緊急的事情需要加個班什么的。我每天都是這樣的生活,周圍的人也是,大家都挺忙忙叨叨的,這是一種習慣,習慣了。 習慣了很忙,自然就沒有時間和精力為小事兒嘰嘰歪歪,沒功夫為跟誰撕逼,沒有閑情逸致躺在床上回味今天誰對我不好了,誰踩了我一腳,我是不是說錯了話,得罪了誰。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想:哎?什么事兒還沒做完,地上這么多新書還沒看,兒子的學費還沒交,英語課好久沒上了,我感覺我的生活里到處都是忙不完的事兒。當然,這也是我的苦惱。 至于周圍的人如何看我,有沒有人對我暗地中傷,有個狗在我腳邊拉屎了我,同事今天說了句怪話什么的,我完全不關心,也沒時間關心啊。如果你不幸知道了,心里不舒服,那就不舒服好了,沒事兒別千百次的回味,有這個時間干點有意義的事兒,睡覺也可以的。 人一閑,就容易想東想西的,特別是長期宅在家里或者長期兩點一線的生活,一個人思考問題非常容易陷入牛角尖里,想著想著就會覺得一件小事兒越來越嚴重了,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要炸裂了,感覺自己活不下去要抑郁了。 曾經有一個理論說,人們擔心的事情,90%都不會發生,都只是人們自怨自艾的想象,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總下意識的往壞處想,想到這件事情的最差的地步,把自己嚇得半死,內心被折磨特別長時間,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不好了。但過一段時間你會發現,你的擔憂根本沒有發生。我以前也是這樣,比如出門擔心沒關電磁爐,就想鍋會烤干吧,那就要著火啊,著火那我家隔壁也要著火啊,萬一遇到可燃物,那整個樓都會爆炸啊!天哪,本來好好的一下午逛公園,心情都格外沉重。 了解了這個理論之后,每次遇到擔心的事情,我都會下意識的告訴自己,90%都不會發生的,不用擔心,有時間干點別的,別閑的沒事兒瞎想。隨便出去走一走,不用走遠,就去超市買個瓜,菜市場里買個菜,跟朋友出去吃個飯,你會發現自己苦惱的小事兒根本忘得一干二凈了。 很多人說,我不想讓生活那么忙碌,也沒什么偉大志向,我想要從從容容的就可以了。其實人閑下來也挺難受的。比如我最近身體不舒服,大部分的時間都躺在床上休息,但也不能24小時閉眼睡覺,。所以總琢磨著找點事兒干。看書寫文章體力不太夠,那看個《太陽的后裔》吧,看一會兒也累了,那出門買個菜吧,磨嘰半天沒出去。抱著手機跟朋友聊會兒天兒,大家都挺忙的大周末沒什么人搭理我。一整天晃晃悠悠的就到了晚上該睡覺了,回想一天,什么都沒干,荒廢了一天的大好時光,挺有罪惡感,于是開始覺得自己這樣做太不對了,情緒開始低落了……再磨嘰一會兒就會覺得自己太沒用了,再想一會兒估計能直接抑郁了。 你看,玻璃心就是這么來的,閑的。 有句話是這么說的:忙是治療一切神經病的良藥,一忙,也不傷感了也不八卦了也不撕逼了也不花癡了。平靜的臉上無怒無喜,看過去只隱隱約約的寫了一個“滾”字。 送給每一個玻璃心的你和我,沒事兒找點事兒干,忙起來,別老回味過去。 共勉。 哪有什么玻璃心,只是不愿放過自己 閑聊你就輸了 職場閑人的三大困境與出路分頁:123
沈從文:我讀一本小書同時又讀一本大書 我能正確記憶到我小時的一切,大約在兩歲左右。我從小到四歲左右,始終健全肥壯如一只小豚。四歲時母親一面告給我認方字,外祖母一面便給我糖吃,到認完六百生字時,腹中生了蛔蟲,弄得黃瘦異常,只得經常用草藥蒸雞肝當飯。那時節我就已跟隨了兩個姐姐,到一個女先生處上學。那人既是我的親戚,我年齡又那么小,過那邊去念書,坐在書桌邊讀書的時節較少,坐在她膝上玩的時間或者較多。 到六歲時,我的弟弟方兩歲,兩人同時出了疹子。時正六月,日夜總在嚇人高熱中受苦。又不能躺下睡覺,一躺下就咳嗽發喘。又不要人抱,抱時全身難受。我還記得我同我那弟弟兩人當時皆用竹簟卷好,同春卷一樣,豎立在屋中陰涼處。家中人當時業已為我們預備了兩具小小棺木,擱在廊下。十分幸運,兩人到后居然全好了。我的弟弟病后家中特別為他請了一個壯實高大的苗婦人照料,照料得法,他便壯大異常。我因此一病,卻完全改了樣子,從此不再與肥胖為緣,成了個小猴兒精了。 六歲時我已單獨上了私塾。如一般風氣,凡是老塾師在私塾中給予小孩子的虐待,我照樣也得到了一份。但初上學時,我因為在家中業已認字不少,記憶力從小又似乎特別好,故比較其余小孩,可謂十分幸運。第二年后換了一個私塾,在這私塾中我跟從了幾個較大的學生學會了頑劣孩子抵抗頑固塾師的方法,逃避那些書本枯燥文句去同一切自然相親近。這一年的生活,形成了我一生性格與感情的基礎。我間或逃學,且一再說謊,掩飾我逃學應受的處罰。我的爸爸因這件事十分憤怒,有一次竟說若再逃學說謊,便當砍去我一個手指。我仍然不為這一嚴厲警誡所恐嚇,機會一來時總不把逃學的機會輕輕放過。當我學會了用自己眼睛看世界一切,到不同社會中去生活時,學校對于我便已毫無興味可言了。 我爸爸平時本極愛我,我曾經有一時還做過我那一家的中心人物。稍稍害點病時,一家人便光著眼睛不睡眠,在床邊服侍我,當我要誰抱時誰就伸出手來。家中那時經濟情形還好,我在物質方面所享受到的,比起一般親戚小孩似乎皆好得多。我的爸爸既一面只做將軍的好夢,一面對于我卻懷了更大的希望。他仿佛早就看出我不是個軍人,不希望我做將軍,卻告給我祖父的許多勇敢光榮的故事,以及他庚子年間所得的一份經驗。他因為歡喜京戲,只想我學戲,做譚鑫培。他以為我不拘做什么事,總之應比作個將軍高些。第一個贊美我明慧的就是我的爸爸。可是當他發現了我成天從塾中逃出到太陽底下同一群小流氓游蕩,任何方法都不能拘束這顆小小的心,且不能禁止我狡猾的說謊時,我的行為實在傷了這個軍人的心。同時那小我四歲的弟弟,因為看護他的苗婦人照料十分得法,身體養育得強壯異常,年齡雖小,便顯得氣派宏大,凝靜結實,且極自重自愛,故家中人對我感到失望時,對他便異常關切起來。這小孩子到后來也并不辜負家中人的期望,二十二歲時便做了步兵上校。至于我那個爸爸,卻在蒙古、東北、西藏各處軍隊中混過,民國二十年時還只是一個上校,在本地土著軍隊里做軍醫(后改中醫院長),把將軍希望留在弟弟身上,在家鄉從一種極輕微的疾病中便瞑目了。 我有了外面的自由,對于家中的愛護反覺處處受了牽制,因此家中人疏忽了我的生活時,反而似乎使我方便了好些。領導我逃出學塾,盡我到日光下去認識這大千世界微妙的光,稀奇的色,以及萬匯百物的動靜,這人是我一個張姓表哥。他開始帶我到他家中橘柚園中去玩,到城外山上去玩,到各種野孩子堆里去玩,到水邊去玩。他教我說謊,用一種謊話對付家中,又用另一種謊話對付學塾,引誘我跟他各處跑去。即或不逃學,學塾為了擔心學童下河洗澡,每到中午散學時,照例必在每人左手心中用朱筆寫一大字,我們還依然能夠一手高舉,把身體泡到河水中玩個半天,這方法也虧那表哥想得出來。我感情流動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給予我的影響實在不小。我幼小時較美麗的生活,大部分都與水不能分離。我的學校可以說是在水邊的。我認識美,學會思索,水對我有極大的關系。我最初與水接近,便是那荒唐表哥領帶的。 現在說來,我在做孩子的時代,原本也不是個全不知自重的小孩子。我并不愚蠢。當時在一班表兄弟中和弟兄中,似乎只有我那個哥哥比我聰明,我卻比其他一切孩子懂事。但自從那表哥教會我逃學后,我便成為毫不自重的人了。在各樣教訓各樣方法管束下,我不歡喜讀書的性情,從塾師方面,從家庭方面,從親戚方面,莫不對于我感覺得無多希望。我的長處到那時只是種種的說謊。我非從學塾逃到外面空氣下不可,逃學過后又得逃避處罰。我最先所學,同時拿來致用的,也就是根據各種經驗來制作各種謊話。我的心總得為一種新鮮聲音,新鮮顏色,新鮮氣味而跳。我得認識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應當從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卻不須從一本好書一句好話上學來。似乎就只這樣一個原因,我在學塾中,逃學記錄點數,在當時便比任何一人都高。 離開私塾轉入新式小學時,我學的總是學校以外的。到我出外自食其力時,又不曾在職務上學好過什么。二十歲后我"不安于當前事務,卻傾心于現世光色,對于一切成例與觀念皆十分懷疑,卻常常為人生遠景而凝眸",這分性格的形成,便應當溯源于小時在私塾中的逃學習慣。 自從逃學成習慣后,我除了想方設法逃學,什么也不再關心。 有時天氣壞一點,不便出城上山里去玩,逃了學沒有什么去處,我就一個人走到城外廟里去。本地大建筑在城外計三十來處,除了廟宇就是會館和祠堂。空地廣闊,因此均為小手工業工人所利用。那些廟里總常常有人在殿前廊下絞繩子,織竹簟,做香,我就看他們做事。有人下棋,我看下棋。有人打拳,我看打拳。甚至于相罵,我也看著,看他們如何罵來罵去,如何結果。因為自己既逃學,走到的地方必不能有熟人,所到的必是較遠的廟里。到了那里,既無一個熟人,因此什么事皆只好用耳朵去聽,眼睛去看,直到看無可看聽無可聽時,我便應當設計打量我怎么回家去的方法了。 來去學校我得拿一個書籃。內中有十多本破書,由《包句雜志》、《幼學瓊林》到《論語》、《詩經》、《尚書》,通常得背誦,分量相當沉重。逃學時還把書籃掛到手肘上,這就未免太蠢了一點。凡這么辦的可以說是不聰明的孩子。許多這種小孩子,因為逃學到各處去,人家一見就認得出,上年紀一點的人見到時就會說:"逃學的,趕快跑回家挨打去,不要在這里玩。"若無書籃可不必受這種教訓。因此我們就想出了一個方法,把書籃寄存到一個土地廟里去,那地方無一個人看管,但誰也用不著擔心他的書籃。小孩子對于土地神全不缺少必需的敬畏,都信托這木偶,把書籃好好地藏到神座龕子里去,常常同時有五個或八個,到時卻各人把各人的拿走,誰也不會亂動旁人的東西。我把書籃放到那地方去,次數是不能記憶了的,照我想來,擱的最多的必定是我。 逃學失敗被家中學校任何一方面發覺時,兩方面總得各挨一頓打。在學校得自己把板凳搬到孔夫子牌位前,伏在上面受笞。處罰過后還要對孔夫子牌位作一揖,表示懺悔。有時又常常罰跪至一根香時間。我一面被處罰跪在房中的一隅,一面便記著各種事情,想像恰如生了一對翅膀,憑經驗飛到各樣動人事物上去。按照天氣寒暖,想到河中的鱖魚被釣起離水以后撥刺的情形,想到天上飛滿風箏的情形,想到空山中歌呼的黃鸝,想到樹木上累累的果實。由于最容易神往到種種屋外東西上去,反而常把處罰的痛苦忘掉,處罰的時間忘掉,直到被喚起以后為止,我就從不曾在被處罰中感覺過小小冤屈。那不是冤屈。我應感謝那種處罰,使我無法同自然接近時,給我一個練習想像的機會。 家中對這件事自然照例不大明白情形,以為只是教師方面太寬的過失,因此又為我換一個教師。我當然不能在這些變動上有什么異議。這事對我說來,倒又得感謝我的家中,因為先前那個學校比較近些,雖常常繞道上學,終不是個辦法,且因繞道過遠,把時間耽誤太久時,無可托詞。現在的學校可真很遠很遠了,不必包繞偏街,我便應當經過許多有趣味的地方了。從我家中到那個新的學塾里去時,路上我可看到針鋪門前永遠必有一個老人戴了極大的眼鏡,低下頭來在那里磨針。又可看到一個傘鋪,大門敞開,做傘時十幾個學徒一起工作,盡人欣賞。又有皮靴店,大胖子皮匠,天熱時總腆出有一個大而黑的肚皮(上面有一撮毛!)用夾板绱鞋。又有個剃頭鋪,任何時節總有人手托一個小小木盤,呆呆的在那里盡剃頭師傅刮臉。又可看到一家染坊,有強壯多力的苗人,踹在凹形石碾上面,站得高高的,手扶著墻上橫木,偏左偏右的搖蕩。又有三家苗人打豆腐的作坊,小腰白齒頭包花帕的苗婦人,時時刻刻口上都輕聲唱歌,一面引逗縛在身背后包單里的小苗人,一面用放光的紅銅勺舀取豆漿。我還必須經過一個豆粉作坊,遠遠的就可聽到騾子推磨隆隆的聲音,屋頂棚架上晾滿白粉條。我還得經過一些屠戶肉案桌,可看到那些新鮮豬肉砍碎時尚在跳動不止。我還得經過一家扎冥器出租花轎的鋪子,有白面無常鬼,藍面閻羅王,魚龍轎子,金童玉女。每天且可以從他那里看出有多少人接親,有多少冥器,那些定做的作品又成就了多少,換了些什么式樣。并且還常常停頓下來,看他們貼金,敷粉,涂色,一站許久。 我就歡喜看那些東西,一面看一面明白了許多事情。 每天上學時,我照例手肘上掛了那個竹書籃,里面放十多本破書。在家中雖不敢不穿鞋,可是一出了大門,即刻就把鞋脫下拿到手上,赤腳向學校走去。不管如何,時間照例是有多余的,因此我總得繞一節路玩玩。若從西城走去,在那邊就可看到牢獄,大清早若干犯人從那方面戴了腳鐐從牢中出來,派過衙門去挖土。若從殺人處走過,昨天殺的人還沒有收尸,一定已被野狗把尸首咋碎或拖到小溪中去了,就走過去看看那個糜碎了的尸體,或拾起一塊小小石頭,在那個污穢的頭顱上敲打一下,或用一木棍去戳戳,看看會動不動。若還有野狗在那里爭奪,就預先拾了許多石頭放在書籃里,隨手一一向野狗拋擲,不再過去,只遠遠地看看,就走開了。 既然到了溪邊,有時候溪中漲了小小的水,就把褲管高卷,書籃頂在頭上,一只手扶著,一只手照料褲子,在沿了城根流去的溪水中走去,直到水深齊膝處為止。學校在北門,我出的是西門,又進南門,再繞城里大街一直走去。在南門河灘方面我還可以看一陣殺牛,機會好時恰好正看到那老實可憐畜牲放倒的情形。因為每天可以看一點點,殺牛的手續同牛內臟的位置不久也就被我完全弄清楚了。再過去一點就是邊街,有織簟子的鋪子,每天任何時節,皆有幾個老人坐在門前小凳子上,用厚背的鋼刀破篾,有兩個小孩子蹲在地上織簟子。(我對于這一行手藝所明白的種種,現在說來似乎比寫字還在行。)又有鐵匠鋪,制鐵爐同風箱皆占據屋中,大門永遠敞開著,時間即或再早一些,也可以看到一個小孩子兩只手拉風箱橫柄,把整個身子的分量前傾后倒,風箱于是就連續發出一種吼聲,火爐上便放出一股臭煙同紅光。待到把赤紅的熱鐵拉出擱放到鐵砧上時,這個小東西,趕忙舞動細柄鐵錘,把鐵錘從身背后揚起,在身面前落下,火花四濺地一下一下打著。有時打的是一把刀,有時打的是一件農具。有時看到的又是這個小學徒跨在一條大板凳上,用一把鑿子在未淬水的刀上起去鐵皮,有時又是把一條薄薄的鋼片嵌進熟鐵里去。日子一多,關于任何一件鐵器的制造程序,我也不會弄錯了。邊街又有小飯鋪,門前有個大竹筒,插滿了用竹子削成的筷子。有干魚同酸菜,用缽頭裝滿放在門前柜台上,引誘主顧上門,意思好像是說,"吃我,隨便吃我,好吃!"每次我總仔細看看,真所謂"過屠門而大嚼",也過了癮。 我最歡喜天上落雨,一落了小雨,若腳下穿的是布鞋,即或天氣正當十冬臘月,我也可以用恐怕濕卻鞋襪為辭,有理由即刻脫下鞋襪赤腳在街上走路。但最使人開心事,還是落過大雨以后,街上許多地方已被水所浸沒,許多地方陰溝中涌出水來,在這些地方照例常常有人不能過身,我卻赤著兩腳故意向深水中走去。若河中漲了大水,照例上游會漂流得有木頭、家具、南瓜同其他東西,就趕快到橫跨大河的橋上去看熱鬧。橋上必已經有人用長繩系了自己的腰身,在橋頭上呆著,注目水中,有所等待。看到有一段大木或一件值得下水的東西浮來時,就踴身一躍,騎到那樹上,或傍近物邊,把繩子縛定,自己便快快地向下游岸邊泅去,另外幾個在岸邊的人把水中人援助上岸后,就把繩子拉著,或纏繞到大石上大樹上去,于是第二次又有第二人來在橋頭上等候。我歡喜看人在洄水里扳罾,巴掌大的活鯽魚在網中蹦跳。一漲了水,照例也就可以看這種有趣味的事情。照家中規矩,一落雨就得穿上釘鞋,我可真不愿意穿那種笨重釘鞋。雖然在半夜時有人從街巷里過身,釘鞋聲音實在好聽,大白天對于釘鞋我依然毫無興味。 若在四月落了點小雨,山地里田塍上各處全是蟋蟀聲音,真使人心花怒放。在這些時節,我便覺得學校真沒有意思,簡直坐不住,總得想方設法逃學上山去捉蟋蟀。有時沒有什么東西安置這小東西,就走到那里去,把第一只捉到手后又捉第二只,兩只手各有一只后,就聽第三只。本地蟋蟀原分春秋二季,春季的多在田間泥里草里,秋季的多在人家附近石罅里瓦礫中,如今既然這東西只在泥層里,故即或兩只手心各有一匹小東西后,我總還可以想方設法把第三只從泥土中趕出,看看若比較手中的大些,即開釋了手中所有,捕捉新的,如此輪流換去,一整天僅捉回兩只小蟲。城頭上有白色炊煙,街巷里有搖鈴鐺賣煤油的聲音,約當下午三點左右時,趕忙走到一個刻花板的老木匠那里去,很興奮地同那木匠說: "師傅師傅,今天可捉了大王來了!" 那木匠便故意裝成無動于衷的神氣,仍然坐在高凳上玩他的車盤,正眼也不看我地說:"不成,不成,要打打得賭點輸贏!"我說:"輸了替你磨刀成不成?" "嗨,夠了,我不要你磨刀,你哪會磨刀?上次磨鑿子還磨壞了我的家伙!"這不是冤枉我,我上次的確磨壞了他一把鑿子。不好意思再說磨刀了,我說: "師傅,那這樣辦法,你借給我一個瓦盆子,讓我自己來試試這兩只誰能干些好不好?"我說這話時真怪和氣,為的是他以逸待勞,若不允許我,還是無辦法。 那木匠想了想,好像莫可奈何才讓步的樣子,"借盆子得把戰敗的一只給我,算作租錢。"我滿口答應:"那成那成。" 于是他方離開車盤,很慷慨地借給我一個泥罐子,頃刻之間我就只剩下一只蟋蟀了。這木匠看看我捉來的蟲還不壞,必向我提議:"我們來比比。你贏了我借你這泥罐一天;你輸了,你把這蟋蟀給我。辦法公平不公平?"我正需要那么一個辦法,連說"公平公平",于是這木匠進去了一會兒,拿出一只蟋蟀來同我的斗,不消說,三五回合我的自然又敗了。他的蟋蟀照例卻常常是我前一天輸給他的。那木匠看看我有點頹喪,明白我認識那匹小東西,擔心我生氣時一摔,一面趕忙收拾盆罐,一面帶著鼓勵我神氣笑笑地說: "老弟,老弟,明天再來,明天再來!你應當捉好的來,走遠一點。明天來,明天來!"我什么話也不說,微笑著,出了木匠的大門,回家了。 這樣一整天在為雨水泡軟的田塍上亂跑,回家時常常全身是泥,家中當然一望而知,于是不必多說,沿老例跪一根香,罰關在空房子里,不許哭,不許吃飯。等一會兒我自然可以從姐姐方面得到充饑的東西。悄悄地把東西吃下以后,我也疲倦了,因此空房中即或再冷一點,老鼠來去很多,一會兒就睡著,再也不知道如何上床的事了。 即或在家中那么受折磨,到學校去時又免不了補挨一頓板子,我還是在想逃學時就逃學,決不為處罰所恐嚇。 有時逃學又只是到山上去偷人家園地里的李子枇杷,主人拿著長長的竹竿子大罵著追來時,就飛奔而逃,逃到遠處一面吃那個贓物,一面還唱山歌氣那主人。總而言之,人雖小小的,兩只腳跑得很快,什么茨棚里鉆去也不在乎,要捉我可捉不到,就認為這種事比學校里游戲還有趣味。 可是只要我不逃學,在學校里我是不至于像其他那些人受處罰的。我從不用心念書,但我從不在應當背誦時節無法對付。許多書總是臨時來讀十遍八遍,背誦時節卻居然瑯瑯上口,一字不遺,也似乎就由于這份小小聰明,學校把我同一般同學一樣待遇,更使我輕視學校。家中不了解我為什么不想上進,不好好地利用自己聰明用功,我不了解家中為什么只要我讀書,不讓我玩。我自己總以為讀書太容易了點,把認得的字記記那不算什么稀奇。最稀奇處,應當是另外那些人,在他那份習慣下所做的一切事情。為什么騾子推磨時得把眼睛遮上?為什么刀得燒紅時在鹽水里一淬方能堅硬?為什么雕佛像的會把木頭雕成人形,所貼的金那么薄又用什么方法做成?為什么小銅匠會在一塊銅板上鉆那么一個圓眼,刻花時刻得整整齊齊?這些古怪事情實在太多了。 我生活中充滿了疑問,都得我自己去找尋解答。我要知道的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有時便有點發愁。就為的是白日里太野,各處去看,各處去聽,還各處去嗅聞,死蛇的氣味,腐草的氣味,屠戶身上的氣味,燒碗處土窯被雨以后放出的氣味,要我說來雖當時無法用言語去形容,要我辨別卻十分容易。蝙蝠的聲音,一只黃牛當屠戶把刀進它喉中時嘆息的聲音,藏在田塍土穴中大黃喉蛇的鳴聲,黑暗中魚在水面撥剌的微聲,全因到耳邊時分量不同,我也記得那么清清楚楚。因此回到家里時,夜間我便做出無數稀奇古怪的夢。經常是夢向天上飛去,一直到金光閃爍中,終于大叫而醒。這些夢直到將近二十年后的如今,還常常使我在半夜里無法安眠,既把我帶回到那個"過去"的空虛里去,也把我帶往空幻的宇宙里去。 在我面前的世界已夠寬廣了,但我似乎就還得一個更寬廣的世界。我得用這方面得到的知識證明那方面的疑問。我得從比較中知道誰好誰壞。我得看許多業已由于好詢問別人,以及好自己幻想所感覺到的世界上的新鮮事情新鮮東西。結果能逃學時我逃學,不能逃學我就只好做夢。 照地方風氣說來,一個小孩子野一點的,照例也必須強悍一點,才能各處跑去。因為一出城外,隨時都會有一樣東西突然撲到你身邊來,或是一只兇惡的狗,或是一個頑劣的人。無法抵抗這點襲擊,就不容易各處自由放蕩。一個野一點的孩子,即或身邊不必時時刻刻帶一把小刀,也總得帶一削光的竹塊,好好地插到褲帶上;遇機會到時,就取出來當作武器。尤其是到一個離家較遠的地方看木傀儡戲,不準備廝殺一場簡直不成。你能干點,單身往各處去,有人挑戰時,還只是一人近你身邊來惡斗,若包圍到你身邊的頑童人數極多,你還可挑選同你精力不大相差的一人。你不妨指定其中一個說: "要打嗎?你來。我同你來。" 照規矩,到時也只那一個人攏來。被他打倒,你活該,只好伏在地上盡他壓著痛打一頓。你打倒了他,他活該。把他揍夠后,你可以自由走去,誰也不會追你,只不過說句"下次再來"罷了。 可是你根本上若就十分怯弱,即或結伴同行,到什么地方去時,也會有人特意挑出你來毆斗,應戰你得吃虧,不答應你得被仇人與同伴兩方奚落,頂不經濟感謝我那爸爸給了我一分勇氣,人雖小,到什么地方去我總不害怕。到被人圍上必須打架時,我能挑出那些同我不差多少的人來,我的敏捷同機智,總常常占點上風。有時氣運不佳,不小心被人摔倒,我還會有方法翻身過來壓到別人身上去。在這件事上,我只吃過一次虧,不是一個小孩,卻是一只惡狗,把我攻倒后,咬傷了我一只手。我走到任何地方去都不怕誰。同時因換了好些私塾,各處皆有些同學,大家既都逃過學,便有無數朋友,因此也不會同人打架了。可是自從被那只惡狗攻倒過一次以后,到如今,我卻依然十分怕狗。 至于我那地方的大人,用單刀扁擔在大街上決斗本不算回事。事情發生時,那些有小孩子在街上玩的母親,只不過說:"小雜種,站遠一點,不要太近!"囑咐小孩子稍稍站開點兒罷了。本地軍人互相砍殺雖不出奇,但行刺暗算卻不作興。這類善于毆斗的人物,有軍營中人,有哥老會中老幺,有好打不平的閑漢,在當地另成一幫,豁達大度,謙卑接物,為友報仇,愛義好施,且多非常孝順。但這類人物為時代所陶冶,到民五以后也就漸漸消滅了。雖有些青年軍官還保存那點風格,風格中最重要的一點(www.lz13.cn)灑脫處,卻為了軍紀一類影響,大不如前輩了。 我有三個堂叔叔、兩個姑姑都住在城南鄉下,離城四十里左右。那地方名黃羅寨,出強悍的人同猛鷙的獸。我爸爸三歲時,在那里差一點險被老虎咬去。我四歲左右,到那里第一天,就看見四個鄉下人抬了一只死虎進城,給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我還有一個表哥,住在城北十里地名長寧哨的鄉下,從那里再過去十來里便是苗鄉。表哥是一個紫色臉膛的人,一個守碉堡的戰兵。我四歲時被他帶到鄉下去過了三天,二十年后還記得那個小小城堡黃昏來時鼓角的聲音。 這戰兵在苗鄉有點威信,很能喊叫一些苗人。每次來城時,必為我帶一只小斗雞或一點別的東西。一來為我說苗人故事,臨走時我總不讓他走。我喜歡他,覺得他比鄉下叔父能干有趣。 沈從文作品_沈從文散文集 沈從文:水車 沈從文:我所生長的地方分頁:123
自卑的你,只能用努力補償自己 文/李荷西 因為幼時家庭教育古板,鮮少得到家人的夸獎,我一直是個自卑的人。又因為嘴巴不太好看,長相也常被詬病,久而久之,“長得丑”便入駐于我的潛意識。以至于,每當身邊有人說誰長得難看的時候,我心里會犯起嘀咕:“不是吧,比我還難看嗎?” 自卑是一種壞情緒,它不斷的暗示與摧殘,讓我從來不敢爭取,讓我錯失了青春的太多美好。學生時代除了默默地用成績說話,從沒參加過任何活動,也沒有擔任過任何職務。大學之后,偶爾有男生追求也不敢相信對方是真的喜歡我。甚至,當真正對一個男神心動的時候,我只敢壓抑暗戀,怕對方知曉。 畢業后去一家公司面試一個前台行政工作。面試官直接對我說:“各方面都還行,就是嘴巴不太好看。”找工作頻頻受挫,讓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善意,感覺自己并不被這個世界所歡迎,也一度有過去整容的沖動。 有一次面試,遇到一個美女老板。她與我聊了很久,說看到我眼里的不自信,很像幾年前剛畢業時茫然失措一無所有的自己。她來自山村,家境貧寒,一路不斷努力,從不放棄改變命運的機會。如果沒有讀大學,沒有去北京,沒有在存夠人生的第一桶金后就勇敢地辭職,自己創辦公司,那么她就不會成為現在的她。也許現在她還在山村里,拖著幾個鼻涕孩子,無奈卻甘心地望著走不出去的山頭。幸虧,她從來不是個甘心的人。 “你涂復古色的唇膏會很好看,厚唇對歐美人來說一直是性感的標志。”臨別時,她對我說。 之后,我開始嘗試用啞光復古的唇膏。世界上每一種美都是獨一無二的,只是有的美是天然的,從未被用心雕琢。我開始逐漸懂得欣賞自己。 在找工作失利后,我嘗試跟朋友合作創業,可惜同樣以失敗告終。然而,失敗其實是個契機,給人轉身的機會,去尋找別的出路。一無所有的我,百無聊賴的我,委屈和自卑的我,在報刊亭迎著老板的白眼兒翻看免費雜志,然后跟自己賭氣:“這些文章,我也能寫。” 開始時,我其實并不堅定。那是雜志的黃金期,月銷量超過10萬的雜志不勝枚舉,而定稿與收稿量的比例是千分之一。如何讓自己的文章能夠在雜志上刊登,并以此養活自己?我真的可以嗎?以前的我肯定會因為自卑而否定自己,但這次,我選擇相信自己,并且努力爭取。 這真是我最認真做過的一件事。分析每一篇樣文,拆寫每一個故事,和編輯交流溝通,去結識成熟的作者。每天5000字地寫,只是作為練習。 你有沒有全身心地投入過一件事?無論吃飯、睡覺、走路、朋友聚會甚至是和男朋友吵架,我都會下意識地尋找所謂的故事題材和靈感。小本子從不離手,手機拍下路邊觸到內心的所見,纏著我所有的朋友講他們的愛情故事,半夜醒來因為靈光一現爬起來在電腦上噼里啪啦敲上一陣,經常因為一篇文章寫不完而忘記吃飯。是真正的廢寢忘食。 兩個月后,我在雜志上發表了我的第一篇小說。那是2008年的夏天,我站在報刊亭前,對賣報紙的阿姨說:“阿姨,這本《花溪》上有我寫的小說哦。”阿姨說:“是嗎?你這么棒哦。” 嗯,感覺自己棒棒噠,我第一次確信自己其實真的可以。 當然世事永不可能一帆風順,我也遇到過很多次退稿。曾經向一家很棒的時尚雜志投稿時,被編輯直接退回來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但我從不因為編輯的不友好而退縮,我目標明確:“我要在這本雜志上看到我的名字。”我每個月都交三篇稿子,所有的修改要求都虛心接受。后來這個編輯開始很認真地對待我和我的文章,說我是她見過最砸不扁的銅豌豆。而我也終于做到了每期都在那本雜志上看到我的名字,現在還在和那本雜志合作。 從第一篇開始,之后我每年都以百篇的數量在雜志發表文章,迄今已逾百萬字。就算是后來在DM雜志工作、自己開廣告公司、開網店、結婚生子,我也從來沒有放棄寫作。 可以很確切地說,寫作帶給了我自信。再確切一點說,通過自身努力獲得的成就感會帶來自信,而自信會帶來幸福感和對這個世界的溫柔理解之心。當我微笑,再也沒有人提起過我的嘴唇。也許是有,但我已經不再介意。 之前看到波士頓芭蕾舞團首位亞洲領舞倉永美沙的視頻,感同身受。“我的基因決定了我不夠完美,但也決定了我從不會向命運低頭。” 對每一個曾經自卑的人來說,努力是一貧如洗的人點滴創造財富的雙手,是脆弱的人默默織就的鎧甲,是推翻過往所有不堪的力量。因命運而自卑的你,只能用努力來進行補償,只能用努力來改寫命運。 三個月前,曾經那樣自卑的我,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書。此刻,與從不低頭的你,共勉。 送自卑的孩子一杯酒 讓自卑成為生命的動力 畢淑敏:接納自卑,感悟幸福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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